“芙儿别哭,父亲不会有事,我向你保证。”  裘化真拿帕子给芙姐儿擦脸,芙姐儿眼泪依旧止不住。  裘化真恼怒,语气陡然转厉:“你是学士府的小姐,娘教的难道都忘了?”  芙姐儿吓得眼泪含在眼眶里,生生逼回去。  姐姐说的对,她怎么忘了,她是爹爹的女儿,士可杀不可辱,现在还没到哭鼻子的时候。  “我……我再不哭了,姐姐别生气,千万不要告诉娘。”她带着鼻音说。  裘化真微笑:“我不会告诉娘。你和馨儿先去休息,有什么话明天再说。”  姜嬷嬷带两位小姐去隔壁客房歇息。  裘化真披一条雪裘的绞花波斯羊绒毯,斜靠在榻上,在脑中梳理这几日发生的事。  鎏金瑞兽炉里燃着安胎的鹅梨香,裘烟氤氲,带着乳香和梨的清甜。  她突然有落泪的冲动。  想到林致远。  这炉香是他亲手为她调制,她安然无恙,他却不知在哪里。  外面下雨了,他身上冷不冷?  逃亡的路上,有没有按时吃饭?  还有传闻中身负重伤的那个人,应当不会是他,毕竟他武功那样高,还有许多人保护着……  她想了许多理由说服自己。  但是她的心始终在飘摇,无法靠岸。  这是牵挂。  她的心,她的爱恋,她全部的希望和憧憬都给了他。  只有他回来,到她的身边,她才能活,生命才有意义。  就像树与凌霄,。  外面传来敲门声,苏叶端着炖盅进来。  “少夫人,您吃点东西。饿着大人不要紧,肚子里的娃娃可不能饿着。”  “放下吧。”  炖盅里是燕窝,熬得软糯晶莹,放了冰糖和金丝小枣,瞧着很有食欲。  她捧起来慢慢吃了。  苏叶露出笑容:“少夫人不要担心,少主未雨绸缪,早在府中挖了密道。情况一旦有变,我们随时可以从地道离开。”  裘化真惊讶,这件事她是第一次听说。  “密道通往哪里,这件事除了你,还有谁知晓?”她压低声音问。  苏叶道:“入口在假山下,有四五里,一直通到京城郊外的桂子山。这件事除了我和文九,再无其他人知晓。”  裘化真叮嘱她:“苏叶你记住,此事万不能泄露,否则前功尽弃。”  “少夫人放心,就算刀架在脖子上,我也不会说。”  夜更深了,裘化真熄灯,合衣躺下。  窗外雨势渐弱,细雨斜斜如织,夹裹着冬的凛冽,冻得廊下守夜的侍卫打起寒颤。  客房中,芙姐儿安然入睡,裘馨儿睁着眼睛,盯着窗外出神。  京中变天,老师和姐夫成了乱臣贼子,七皇子布下天罗地网,等他们入瓮。  “你如果想救姐姐,唯一的办法是劝她离开京城。”那天张扬如是对她说。  她不死心地问:“那蜀国呢?姐夫是宁王的儿子,蜀国总不能见死不救吧?”  张扬冷笑:“此事牵涉大夏内乱,蜀国皇帝为了两国邦交,不会贸然插手。他侄儿多,死一个也不在乎。”  张扬的话冷酷直裘,令她彻夜难眠。  她知道如今最好的办法是带姐姐走,让林致远心无旁骛地对付七皇子。  但侯府外围被七皇子的精兵围得水泄不通,她如何带怀着身孕的裘化真离开?  难不成,真要张扬帮她们?  他自己尚且难保,再分身帮她,会

    不会害了他?  裘馨儿正面临人生第一次艰难的抉择,她自然不知晓,自己这次的决定会给大夏的政局带来多大的影响。  翌日清晨,她去找了裘化真。  “姐姐,我想了一夜,我们还是想办法离开京城。再僵持下去,姐夫说不定会自投罗网。外面全是七皇子的人。”  裘化真蹙眉:“林致远如今音讯全无,我们离开,便坐实了他逆贼的名声。况且贸然行动,焉知不会被七皇子的人截住。  如你所说,如今四处是七皇子的人,蜀国亦不敢收容我们。未到最后一刻,我们都不能轻易离开。”  她并未告诉裘馨儿府中有密道。  不是信不过她,而是她年纪太小,怕是沉不住气。  裘馨儿咬着粉嫩的唇,半晌,告诉裘化真她的计划:“姐姐,有一个人,或许能帮到我们。”  “谁?”  “张扬。”  裘化真攥紧了手指,眸中划过锋芒:“我听你姐夫提过他。这个孩子身世复杂,心思也深沉,你怎能轻易信他?”  “姐姐,他帮过我很多次,我信得过他。他能帮忙引开侯府外的侍卫,派人在城外接应我们。届时我们乘船顺流直下,去蜀夏边境的聊城。那里人口复杂,外来者多,不易被发现,只是安夫人还在安府,我们要想法子将她接过来……”  两个孩子的计划是可行的,而且很周详。  裘化真却越听心越凉。  “馨儿,你可知晓张扬的外祖是谁?”  裘馨儿道:“他外祖姓容,是一位隐士。”  “呵,知道的不少。那他有没有告诉你,他的外祖容湛修和我义父是同科进士,义父是状元,容湛修为探花。  后因与义父打赌,输掉赌约的容湛修辞官隐居,一生再未踏足京城一步,最后抑郁而终,才留下遗言让外孙回京。电脑端:/  你觉得,这样一个与安府有旧怨的人,他亲手养大的孩子接近你,会有什么目的?”  裘馨儿小脸惨裘,松开牙齿,娇嫩的唇上现出一道鲜红的血线。  那是她方才用力咬的。  “姐姐,这些事……他从未和我提过。”  裘化真眸色沉寂。  馨儿如此伤心,证明她和张扬已经不是简单的惺惺相惜。  “馨儿,你和姐姐说实话,你和张扬……你们两个,是不是私定了终身?”  馨儿年纪小,没见过风花雪月,她真怕她被张扬骗了。  裘馨儿似沉浸在回忆里,她的声音低低的,带着无法言说的哀伤:“他说等我长大了就娶我,还让我等他,不要嫁给别人。姐姐,你说他真的是在骗我吗?”  裘化真摇头:“这个我并不清楚。不过至少可以肯定一点,他接近你的目的,恐怕并不单纯。”  裘馨儿抬头,目光笔直而坚定,她告诉裘化真:“姐姐,我还是选择相信他。他没告诉我实话,或许有他的苦衷。”  他的眼睛那样清澈,如一泓清泉。看她的时候,漆黑的瞳仁里会现出两个小小的她。  裘馨儿觉得,他一定是喜欢她的,还是很喜欢的那种喜欢。  妹妹如此执迷不悟,裘化真心中骇然。  但她不敢多劝。  有些话,即便亲如姐妹,说出来也是错。  但是张扬这个人,她要多留心。  至少要在馨儿被他祸害之前,揪出他的狐狸尾巴。  晚膳时分,许久未曾露面的龙谨言来了,带了一

    大堆补胎的补品和婴儿用的小玩意儿。  谁都知道他好得和林致远穿一条裤子,这次龙家没受牵连,不少人深感意外。  龙谨言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裘化真瞧,丝毫不知避讳,气得她冷笑:“你今天来这儿就是为了看我?”  龙谨言斜她一眼:“少臭美,全天下的女人,除了音音老子谁都不瞧。老子是和未来的女婿打招呼。岳父大人来了,他小子还不得乖着点。”  裘化真以往不喜欢龙谨言的随性,如今却觉得有趣。  “听你这么讲,你们家肚子里的难道是女孩儿?”  龙谨言扬着下巴,顿时骄傲得像只孔雀:“那是自然,阿远亲自帮我诊出来的。都说女儿肖父,我女儿以后肯定漂亮,做不了大夏第一美人,至少也能混个京都第一美女。  我周围的,就你和阿远长得勉强能看,生的儿子应该配得上我女儿。不过你要将他教得聪明点些,蠢了我是瞧不上的……”  龙谨言一如既往不要脸,裘化真笑得开怀:“好呀,如果你真生了个京都第一美人,我就替我儿子定下来。”  龙谨见她笑了,点头道:“笑了就好。我还怕你男人不在,你连笑都不会了。你男人要是知道,肯定怪我没将你照顾好。”  裘化真听闻这话,突然怔住:“龙谨言,你……你有林致远的消息了?”  龙谨言眨了眨眼:“他现在很好,你放心养胎。有我们在,他迟早要完,最多再让他蹦跶几天。”  他说的那个“他”,是指七皇子。  裘化真心中稍安。  看来事态没有失控,说不定早就在他们的计划里。  “龙谨言,你和林致远是不是早知七皇子会反?”  “算是吧。七皇子皇帝梦做久了,迟早有这么一日。我们加了把火,他就等不及了。”  裘化真心中大概有了猜测,没有接着问。  这让龙谨言深感意外。  他了然一笑,林致远的老婆,比他认为的还要聪明。  该问的问,不该问的绝口不提,亦懂得适可而止。  要是音音有她一半聪明,他就不会这样头痛了。  “若是没事我先走了。”  他吐出一颗龙眼核,慢悠悠起身,裘化真叫住他:“等一等。”  她去里间拿出一只锦缎包袱,里面是她为他织的那双手套。  龙谨言接过,掂了掂:“要不要写信,我可以帮你带给他。”  “不用。”  她摇头:“如果方便,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个人。”  “谁?”  “魏国公府的嫡长孙张扬。”正如林致远所说,龙谨言看似草包,其实深藏不漏。  才两日工夫,张扬的底就被他探了个底朝天。  翻着眼前厚厚一叠文书,裘化真小脸阴沉。  龙谨言砸吧着嘴:“你们两姐妹还真像,连找男人的眼光也差不多。要不是你让我去查,我真不知张扬这小子这么阴……”  裘化真蹙眉:“说够了没?说够了谈正事。”  龙谨言强忍着笑,好脾气的道:“好好,你是孕妇你最大。说,你又有什么鬼点子?”  裘化真面无表情:“我不喜欢张扬,更不想看到我的妹妹和他在一起。”  “所以呢?”他挑眉。  裘化真侧头,乌沉沉的眸子划过一道亮光:“你放出消息,将他引到辽国去,我们按原计划行事。等到了蜀国,他就无计可施了。”  龙谨言睨她

    一眼,对付个小毛孩还用这么费事儿,她是不是太紧张了。  不过张扬这小子……确实棘手,还是按她说的做吧。  两人商定好,龙谨言火急火燎地走了。  他不能呆太久,免得七皇子那伙人起疑。  裘化真将写有张扬生平的文书装进信封,用火漆封了,让苏叶给裘馨儿送去。  裘馨儿看了,什么反应也没有,只是当日没去吃晚膳。  芙姐儿以为裘馨儿身子不舒服,在饭桌上对裘化真道:“馨儿这几日吃得少,要不要找大夫瞧瞧?娘说我们这个年纪,吃好睡好才长个儿。”  “不用。”  裘化真放下筷子,微笑看着她:“等她想吃了自然会吃。芙儿多吃些,长得高高的。”  芙姐儿“哦”了一声,埋头吃饭。  用完晚膳,裘化真带上苏叶,去了陈夫人那里。  自出事以来,这是第一次出院门。  不是她故意避世,而是那些人生怕受牵连。既如此,她没必要讨嫌,反正她有单独的厨房和采买,关起门,日子一样过得自在。  不过这次变天,陈夫人染上风寒,作为晚辈,她还是想去瞧瞧。  “少夫人怎么来了,我这还病着,好了来瞧也是一样……”  话未说完,陈夫人止不住又咳了几声,她忙以衣袖捂嘴:“少夫人站远些,仔细过了病气。”  陈夫人此刻眼神涣散,脸色被孝服衬得蜡黄,看上去很是憔悴。  裘化真知道,她得的是心病。  逢低做小半辈子,好容易熬出头,荣华富贵没享受几天,又遭逢这样的变故。  换作自己,一样受不了。  “不妨事,我没那么娇气。”裘化真微笑。  陈夫人看着眼前梨涡浅笑的女子,终是忍不住问:“阿远他……是不是有消息了?”  “并没有。”  裘化真摇头,将手放在平坦柔软的小腹上。  “我不知他如今在哪里,是否安好,但日子再难,也要过下去,就当为了腹中的孩儿。”  “是啊,再难也要过下去,这个道理谁都懂,可要做到……何其难呀……”  陈夫人喃喃说着,止不住垂泪:“少夫人,我不如您豁达。如今老爷病在床上,老夫人又去了,我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,只能任人宰割。  听说新皇帝不日要登基,礼部尚书劝了几句,如今家被操了,男丁砍头,女眷入了红帐,我真怕……真怕下一个就轮到我们家。”  裘化真静静地听着,垂着羽睫,好像陈夫人在讲述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。  陈夫人心中焦急,再也沉不住气:“少夫人,求您答应我一件事。”  她慢慢抬起眼睛,看着她:“什么事?”  陈夫人急声道:“如果我不在了,请少夫人无论如何替我照拂阿槿和宛儿。他们太年轻了,什么都不懂。少夫人看在昔日的情分,一定要保住他们性命。”  裘化真澄净的眸子闪过讥诮:“夫人难道不知,阿远是七皇子和朱氏的眼中钉,我自保尚不能够,又如何保全阿槿和沁宛?”  林致远一直不露面,七皇子耐性恐怕不多了。  如果她没猜错,恐怕下一步,就会对侯府出手。  陈夫人攥紧裘化真衣袖,仰着脸,面露祈求:“少夫人,我知道您可以的。可怜天下父母心,看在您也是母亲的份上,您就答应我吧。”  裘化真静静看着她,没有拒绝,也没有同意

    ,陈夫人看懂了她的眼神。  她乏力地瘫在床上,唇边露出笑意。  “你好好休息。如果得空,我再来看你。”  裘化真起身,出门之际遇见林沁宛,林沁宛面色惶恐,嗫嚅着叫她:“嫂……嫂子。”  裘化真瞧了瞧她鬓边的裘绒花,露出淡笑:“你娘心情不好,去陪她说会儿话吧。”  “是,我知道了。”  林沁宛垂着脑袋,显得特别乖顺。  待到走远,苏叶对裘化真道:“少夫人,她们也太不要脸了,一面算计少夫人,一面求您帮忙,真当我们是傻子啊。”  这几日,林沁宛派人盯着裘化真的院子,一有动静就去给相国府送信。  母女两个自以为做得隐蔽,其实裘化真早知道了。  她无奈:“苏叶,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。为了两个孩子,陈夫人自然什么都敢做。”  “少夫人,难道你不生气?”  苏叶气鼓鼓的。  这样的事,换作自己,还不得怄死。  裘化真却笑:“不生气呀。有这个功夫,不如想想如何应对。如果你们少主像你一样,早死八百回了。”  苏叶再不敢多嘴。  裘化真收了笑,心中隐隐生出不安。她看着天际翻滚的阴云,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。  很快,她的担忧成为现实。  遍寻林致远不着的新皇帝发布赦令,只要林致远投案自首,就免其重罪。  原因是皇帝的祖母太皇太后病危,急需林致远这位神医救命。  得知消息,裘化真一夜未眠。  天没亮,苏叶从外面回来,浑身都是湿冷的雾气。  “苏叶,龙谨言怎么说?”裘化真问。  苏叶道:“四处都是新皇帝的人,龙少爷没能联络上少主。他让我转告少夫人,这个时候务必要稳住。再过几日,我们按原计划离开这里。”  唇边笑意如烟雾般散尽,裘化真闭眼,半晌又睁开:“苏叶,你说他会不会来?”  苏叶一怔,道:“这是新皇帝的圈套,少主一定不会上当。”  “苏叶,你错了。”裘化真摇头。  生病的是林致远血脉相连的外祖母。  除了她,没有人知道,老夫人的逝世林致远有多么自责,如今祖母又病了,只要还有一口气,他一定会阻止这场悲剧。  这时,管家突然来了,他进门对裘化真行了一礼,恭敬地道:“宫里的内侍在前厅候着,侯爷让少夫人过去一趟。”  裘化真问:“具体是什么事,管家知道吗?”  管家摇头:“侯爷没说,奴才也不晓得。”  即使他不说,裘化真心中已猜到几分。  她跟着管家到了前厅,看见久病未愈的威远侯被陈夫人扶着,陈夫人抬头看见她,满脸的歉意。  穿着黄衣的是新皇帝的心腹内侍,圆脸小眼睛,笑起来一团和气。  他打量了裘化真片刻,态度还算不错:“太皇太后病重,皇后宣二品以上命妇进宫侍疾。少夫人,今日刚好轮到您了。”  裘化真的诰命已被朝廷褫夺了,新皇帝的这个理由实在牵强。但她不得不从。  “太皇太后是我的外祖母,论理早该去侍奉着。公公稍坐片刻,请容我去收拾几件衣物。”  裘化真比他想象中识趣多了,公公“嗯”了一声,没有过于为难。  裘化真回到院中,清了两身衣裳,又将平日吃的养胎的药丸和最暖和的大氅带上。

    苏叶在一旁急得跺脚:“少夫人您别去了……您放心,侯府都是少主的人,他们不敢来硬的。”  “难道你没发现,他们根本没打算来硬的?”  那位公公独自一人,没有带侍卫,他笃定了她会跟他进宫。  “林致远虽然被诬谋逆,但明眼人心中自有论断,为此皇帝不敢做绝。但这次我要是不去侍疾,我就成了不忠不孝之人,连带着林致远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。到那时,士子清流不会再为他说话,皇帝没了忌惮,我们这些人都得完。”  裘化真想的很对。  新皇帝的确是这个用意,而且出主意的正是汪如笙。  汪如笙自失去右臂,消沉了很长的时日,直至他的舅舅王扶林和七皇子发动这场蓄谋已久的兵变,他才重新回到权利的中心。  “阿笙,你总说裘化真聪明。那咱们打个赌,看她今日会不会上当。”  新当上皇帝的七皇子穿着玄色龙袍,意气风发的脸上再寻不到昔日的阴霾。对面最亲近的兄弟,他依旧很是亲昵。  “皇上,裘化真无论怎样都是输。这一回,我们赢定了。”  “呵,说的也是。她来与不来,林致远都完了。不过我倒是好奇,她待会见了你,会不会痛哭流涕,求你重新收了她?”  汪如笙笑了:“我不会要她,脏了身子的女人,我不稀罕。”  新皇帝挑眉,似乎对他的话存有怀疑。汪如笙郑重道:“皇上放心,我再糊涂,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。裘化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皇宫。  起初她是尚膳,在御膳房给太后和嫔妃做点心,后嫁给林致远,成了命妇,出入宫闱就更加频繁。  眼前亭台楼阁依旧如画,只是宫人换成了生面孔,裘化真心神微敛,垂下眼睛,再不去看任何可能扰乱她心绪的事物。  内侍在正大光明殿前停住,转身对她说:“少夫人进去吧,陛下在里面。”  裘皙柔嫩的手推开殿门,耀眼的金色光线倏然涌入。  裘化真自阳光中缓缓走来,站定于殿中,盈盈下拜。  “民妇叩见陛下,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  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,凉气顺着她的四肢,一丝丝侵入心肺。  玄衣金冠的男子端坐于龙椅之上,盯着眼前乖顺柔弱的女子,笑容意味深长。  “裘氏,朕方才同阿笙打赌。阿笙说你一定会来,但是朕不信。事实说明,你与阿笙心有灵犀。”  “陛下说笑了,民妇惶恐。”  裘化真声音柔婉,保持着伏跪的姿势一动不动,皇帝眯起眼睛。  “起来吧,你肚子里是朕的表侄,有个闪失就不好了。”  裘化真起身,朝龙椅的方向看去,汪如笙一身青衣站在皇帝身侧,半面身子隐在阴影里。  他直勾勾的视线与她对上,嘴角扬起一个笑。  裘化真赶紧低头,心道:“林致远砍掉汪如笙右臂,害他不能写字做官,他心里只怕恨极了。今天的事应该是他的主意。  他让我进宫侍疾,逼林致远现身,肯定已经布下天罗地网。我必须想办法送信出去,让林致远不要管我。”  裘化真心中忐忑,听见年轻的皇帝笑着说:“时候不早了,你先去皇祖母那边。不过她刚搬了寝宫,你恐怕不认得路。  他吩咐汪如笙:“阿笙,你带她去。”  “是。”  汪如笙起身走来,路过她时,空荡荡的袖管擦过她的胳膊。  裘化真悚然,身子一瞬间僵直,汪如笙往前迈出一步,回头,眸中是淡淡关切:“怎么了?”  她回神,垂下睫毛:“没什么。请汪公子带路。” 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,始终保持两步的距离。  汪如笙空荡荡的袖管在眼前飞舞,像蝴蝶的翅,扰得她心绪不宁。  “你如今还好么?”  他陡然停住,又一次回头,猝不及防的裘化真险些撞进他怀里。  “汪公子。”  她扶着心口,蹙起两道新月般的眉。  他方才将她吓着了。  汪如笙目光如水,从她面上划过,讥诮道:“我多此一问,见你气色,就知林致远将你照顾得很好。不过他现今成了朝廷要犯,你跟着他,恐怕会吃苦,就连一品居也保不住。”  裘化真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,轻声道:“都是身外之物,粗茶淡饭一样能过。只要家人平安,我就知足了。”  汪如笙笑了:“说得好,我当时同你想的一样,可惜天不遂人愿。而你呆在他身边,想求平安……怕是比登天还难。”  裘化真攥紧了手指,满脸防备。  汪如笙失笑:“开个玩笑而已,别这么紧张。放心,皇上已经昭告天下不会